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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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此刻穿着素净的我,看起来不也像一个纯白女孩么。
可不是。所以你们都出去各自寻找乐趣了嘛。
“爸呢?”我懒洋洋地问。
打开了电视,数字电视的开机广告还是那个用那种无法形容的语气说着“哪里的水煮鱼最~~~~~~好吃”的胖子。
“媛媛肯定知道您很想她的。”我乖巧地应答,心里却在讽刺地想,我可没福气,也不稀罕做你家女儿。果然是颇成功的生意人,说话真是避重就轻圆滑十足。
事实上,我爸才不是什么药监局的官员,他不过是个工作换来换去永远不稳定的小职员而已,受不了我妈明目张胆的出轨,却又无可奈何,干脆也整天不在家。我总觉得连我已经上高中,他大概都不清楚。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全身都没气力,头晕得更厉害,我再度躺倒在床上,膝盖曲起来紧贴着额头,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茧的姿态。
我用纯黑色的发圈,把散乱的发随意地绑成马尾。头发里还残留着昨夜那场游乐的气息,烟味和酒气满载。我并不担心妈妈发现,她对我的漫不经心我早已习以为常。
肌肤相贴的温暖,却让我觉得冷。我用力挥开了她的手。她的脸色变了变,却没有生气的姿态:“我和你傅叔叔在客厅等你,快点换衣服。”
冷冷地笑,然后听见手机在房间里某个角落响起来。因为空间的距离,当做特定铃声的歌声有些小声,但仍然足以让我知晓,那是我家母亲大人的来电。
加深冷笑,走出洗手间循声找到被埋在床上毯子里的手机,我接通了电话。
对,我平日所表现的,我家多么温馨美满,我爹多么疼惜宠爱我,我和母亲多能如姐妹般亲密交心甚至可以聊我喜欢的那个男生的场景,不过是我在说谎而已。
虽然我妈算是保养得非常好了,但说实话,她这个年纪的妇女,其实还是不要穿这么艳丽挑人的颜色比较好。
“随便吧,您是主角呀。或者看我妈喜欢去哪里好了。”我说。
我承认,我是要刻意装扮成乖乖女讨母亲大人的欢心,顺道在她的朋友,或者准确地说是情人面前展现一幅良善面貌。
据说胎儿在妈妈的肚子里就是这样的姿态,所以它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和安全。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那么冷。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那些远近亲疏,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血浓于水的家人,有时候并不如好朋友一般了解你,甚至,远不如好朋友一般重视你,关心你。难道是因为觉得血缘是切不断的么?可是,血缘也许切不断,心却是会冷,会麻木,会死掉的吧。
“走吧。”我往门口走去,心里默念着早死早超生,早点吃完这顿饭我就自由了解脱了。
“家里。”
我每次看到都想涂黑他的脸,毒哑他的声带,抢过他手里的手机扔那辆车底下碾碎。原本想要有点声响来显得家里没有那么死寂的念头,完全的败给了无敌的开机胖子,我用力关上了电视。
可你别说,即使如此,过年过节的去亲戚家走动,他们看起来也还比任何一对夫妻还更加显得恩爱。
我抬起来,看着镜子里自己明显有着宿醉感的脸,脸色有点发青,黑眼圈明显,眼白的部分有细密的红色血丝,刘海也要去重新修剪才有型了。如果不是还有个“家”,也许我就跟路边那些流浪的孤儿无异。
“我怎么知道他。大概又是去鼓捣他那倒来倒去赚一点点小钱的生意去了。”她走进来,握住我的手腕,把我从蜷缩的姿态拉起来,“都几点了,还躺在床上,像什么。”
边把手机扔进包里,边走进客厅。我妈不在客厅,大概也去换衣服化妆去了。傅文星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我笑笑,颇有点慈父的姿态:“小爱,你喜欢去哪里吃饭?”
多么立体而清晰的界线,是一个进不去的世界。
事实上,我妈日日陪伴的那个男人,不是我爸。
睁开眼睛,床正对着的墙面上的钟指着下午五点的刻度。掀开薄毯,我坐了起来。宿醉之后,果然没有例外的头是痛着。轻微的摇摇头,也感觉到昏沉和晕眩。
她的话语里没有转圜的余地:“今天你傅叔叔生日,特地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哼。真客气。但我再清楚不过,就算再不想去,为了讨好我妈,也一定要去。
但是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比起“妈妈穿着过于幼龄化的衣服”这件事情,难道不是“背着父亲陪妈妈给她的情人庆贺生日”这样的事情来得更可笑吗?
“你在哪里?”
我熟悉的家庭,是经常不在家的父母,和他们各自为政的生活。
我不知道在我自杀的第二天,她有没有发现我手腕上白色的那一圈包扎。或者其实她发现了。只是她不在意。就像她不在意我爸一样。就像她不在意这个家一样。就像我们一家三口,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一样。
走到洗手间打开水管,温热的水聚集在合拢的手掌之间,再以猛力地姿态扑击向面部。太阳穴被温水拂过,晕眩感更加明显,又有种奇异地舒适感。
不然她真能把我丢在家里饿死。我可不想去卖身。
“我总觉得你和媛媛很像。”大概是觉得干坐着还满尴尬的,他和我聊起了此刻在美国读书的他的女儿,“她妈妈去世之后我就送她去美国读书了,也没好好和她相处,所以总觉得你就像我女儿。”
我妈走进客厅。她果然是去换了衣服,原本月白色的套装变成了水蓝色的连身裙。
“小爱,你和我们一起吃晚饭。”通过电波转换的我妈妈的声音有些变形。
程天爱,应|召了呢。我对镜子里的自己冷笑。
房间的门被推开,我抬起头,看见我妈站在门边:“太安静了,我以为家里没人呢。这个家,一点人气都没有。”
不化妆,把耳环项链手环全部取下,稍微带点丰富色彩的衣服都不做考虑,我最终选择了纯白的T恤,深蓝牛仔裤。对着镜子笑一笑,我跟自己说,程天爱,你还真素净啊。
“我们”是一体的,“你”不过是另外一个人而已。
我习惯性地推脱:“你们吃吧,我早就约了人了。”
所以他们早就教会我,一切都是可以装得很像的,看起来像是真的的事情,大部分人就会以为那是真的。
我们。